人非草木 01

团孟/袁史/伍史,前世今生乱炖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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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训结束,日子稍微闲适了一些,有假的军官趁着临近过年回家看看,大多数人还是留在基地。袁朗自然是大多数人里的一员。铁路其实有意无意地问过他今年要不要休探亲假,他轻轻笑着摇头,一派轻描淡写。铁路叹了口气,暗示也不玩了,恨铁不成钢地慨叹说你小子年纪也不小了,怎么就没给自己找个老婆成个家云云。袁朗嘿嘿一笑,又拿出那同一套说辞:“我还没玩儿够呢。”

“玩玩玩,这事儿是能玩儿的吗?”铁路看他不正经的样子,瞪了他一眼,“还整天见的编故事忽悠人,还什么小护士给你当老婆、乡村教师给你写情书,又是忘了打麻药又是英雄救美的,都传到我这儿来了。瞎编的本领也不过关,也就许三多这样的能信。”

“怪我,怪我,没编好。”袁朗接着笑,好像这才是问题的重点,“有时候嘛,特定情境下,这故事也有它的作用,你看许三多那次不是效果挺好?”

“臭小子,总有你的理儿!”铁路不耐烦地摆手,“没事儿就滚吧。”

袁朗的脸皮厚度早就无人能敌,丝毫不以为意,笑嘻嘻地滚了。经过食堂,门口正看到许三多和成才脑袋挨在一起,兴高采烈的模样,一时间灿烂得像两个孩子。袁朗难得看到成才这一面,多驻足了片刻,听到几句带着乡音的零散对话。

“……我爸和你爸都好着嘞,欸这张是谁寄来的……”

“……可好嘞,六一也去找班长了,他们两个在一处待着……”

“……你看这儿还有六一的附言呢……”

“……班长这照片可精神了……”

袁朗走开进屋去打饭。记忆微微触动了一下。他记得伍六一,那个强悍而倔强的军人,最终也没能来老A,对此他心里是有些遗憾的。伍六一的名字还记在他的笔记本上,偶尔翻出来看的时候,那场选拔最后的记忆还很清晰。对话里的另一个人他也模模糊糊有些印象,他知道那是许三多的老班长,是对三多意义重大的人。当初许三多跟他提起过这人,说得条理不清,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。后来许三多时不时提起这位班长,于是袁朗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史今,在三多眼里甚至成才眼里都是个好得不可思议的人。许三多结巴混乱地表示过,袁朗和史今有着某种同样的让他放松的气质。他甚至还见过这人一面,在许三多俘虏了他的那次演习中,那一步战车的七连兵里就有他。那时候都是大花脸,没太留意人长什么样子,只隐约记得他很沉默。

他似乎不该如此沉默的,这并不像他。

袁朗也不知道自己这念头哪里来,但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,于是他很快忘掉了这个念头,打了饭,一眼瞥见齐桓,便过去一块儿坐下。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,口头上削削齐桓对他来说还是很容易的。齐桓憋了一腮帮子菜苦巴巴地盯着他,嘟嘟囔囔说队长怎么还是这么不饶人,下次跟队长同桌吃饭得把锄头带着,也就他那张嘴能和队长抗衡了。

袁朗露齿一笑,齐桓说:“队长你是以糟践队员为乐吗?”

袁朗扬起眉毛笑得很邪乎:“你当是旧社会糟践民女呐?”

“我呸!什么糟践!”齐桓摇头,失言了失言了,立刻埋头扒菜吃,说不过你我躲还不行么。

袁朗望着齐桓大嚼大咽的样子放松地笑了。他心情很好。看起来三中队队员们都保持着良好的战友关系,一切昂扬向上。日子很苦,但有足够的信念,也就足够快乐。



史今只和袁朗见过那一次,说了一句话,拢共五个字。

“没关系,首长。”

许三多的笨嘴拙舌让一车人都很尴尬,他也尴尬,但袁朗的道歉过于郑重,在那样一个场合里甚至是有些逼人的。史今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,他心里太沉,已经失去了说话的欲望,可那五个字还是说了出来。袁朗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,仍是那副郑重得令人不安的面孔,史今又将头低了下去,目光直直落在地面。

袁朗和他们接着聊天,毫无一点俘虏的挫败和沉重,笑得很肆意张扬。史今明白这人着实是很嚣张的,他有那个资格。袁朗嚣张起来的样子很快乐,是真正强大的自信,是经历过许多事情之后留下来的东西。一比九的战损比,他还相当失望;一个中校给义务兵俘虏,却又轻松笑过。

他真不像一个中校。史今繁重的心绪间闪过这个念头。那一刻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久违的东西在从他的心底里慢慢爬出来,沉甸甸的悲伤弥漫心房,几乎真的让他的心脏发痛,不可名状,陌生的熟悉感。

史今以为那大概是因为他实在太颓丧了,已经可以预见演习后的命运。他舍不得部队,也看不清自己。几年来曾经伴随他的自我认知在他被击毙的瞬间消失退散,他又一次茫然不知所措。未来的迷雾稠得像拨不开的层层叠纱,他疲倦于思考和行动,任自己在这迷雾中溺下去。

他心里多了一丝和他温和的秉性并不相符的愤怒,这种愤怒也像是久远的旧怨,隔着模糊的时光,锈迹斑斑。他有些想不通为何会这样,但也懒得去想了。

再见了军队。他向他的青春和理想告别。他心痛,但倒也并不后悔。

几年过去,他过得倒也安好。起初在家乡小城里找了工作,日子安定下来,粗茶淡饭柴米油盐,足够他养活自己。他花了相当一段时间去适应离开部队的生活,他不需要再去照顾别人,拉扯别人,慢慢学着给自己寻些乐趣,在这平淡的时光里发现亮色。史今其实没有意识到他总是能够激发身边人心中真正的善意,同事邻里都待他很好,于是他也本能地对他们很好。这样的日子过习惯了也还不错。后来伍六一退伍,拒绝了地方上安排的工作,云游四海,又跑来找他。见到最好的朋友总是高兴的,尽管一开始他们为了伍六一那条腿吵了一架。很快伍六一也在这小城里找到了工作,他们合租了一间房子,像过去在部队那样无间。

平实的起起落落,平安而细腻的活法。

史今觉得他是知足的。

眼下年关将近,伍六一想办法请到了几天年假,也催着史今去请假。史今晓得他计划着在过年前出去旅游一次,正好自己也很久没度过假了,于是一拍即合,请好了假和伍六一一块儿商定旅游计划。其实史今是比较无所谓的,没去过的地方都能让他感到新鲜,所以拿主意的还是伍六一。

“咱们往南边去吧,我还没怎么去过呢。”伍六一拿着张地图比划着,“去云南怎么样?风景秀丽,大好河山,值得一看!”

“那咱们就去云南。”史今一个东北人从来没领略过南方的风光,很爽快地同意了。两个行伍出身生活简单的男人收拾起来很快,隔天就出发了,一路飞到昆明,再乘车去伍六一规划好的目的地。伍六一挑了个冷门的地方,一座叫禅达的老城,有不少老建筑,人口不多,来旅游的人更少,主要图个清静。

“师傅,这禅达还有多久能到啊?”车上,伍六一问司机,答曰还有大概半小时。

“六一,那我先睡会儿,下车喊我。”史今便靠在座位上睡了,昏昏沉沉地做梦,梦里又弥漫起那股不可名状的悲伤,失去了太多后的钝痛,却没有具体的情境。他们在车上颠了半小时,那梦也摇摇欲坠似的,仿佛一击就碎了。史今睡得颇不安稳,临了醒过来也恍惚着,耳朵里听见伍六一在叫他下车,却有一瞬间动弹不得。

窗外的禅达像梦一样出现在他的视线,飘进了他的心里,裂开,蔓延出无边的不属于他的疼痛。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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